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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 合籠要謹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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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合籠要謹慎

米阿尼克·多爾。最神秘的S級雄蟲,從出生開始就擁有強悍的精神力,被皇室帶走撫養,成年後立刻與二皇子成婚,從未出現在眾人面前,知道他存在的人都少之又少。

他站在門前,有些猶豫。

他今年二十二歲。這是他第一次可以踏出這道門。

“您不認識路吧。”身後忽然伸來一只手,輕輕抓住他的手指,掌心跟著覆上他手背。

溫熱的觸感讓他一抖。

二皇子不會這麽握他。那家夥受過太過良好的教育,做什麽都一板一眼,就算是最親密的時候,也只會一動不動地看著他,實在令人挫敗。

但平民出身的將軍不在乎這些。德塔拉著他的手向前,帶他越過門扉。那門檻其實很矮,矮到一眨眼,天空便出現在他眼前。

米阿並不是第一次見到天空。他的宅院很大,大到包括不止一個花園。

但第一次,他覺得自己在走入這片天。

周圍沒有遮擋。

他走在陽光下,屬於蟲族首都星的太陽光輝燦爛,熱到令人打顫。

他向天空伸手。空氣湧入他的肺,帶著一種特殊的塵土氣息。

花園裏沒有這種屬於道路的氣息。

再向前,人聲湧入他的耳朵。通向大門的路一點點縮短,他想起自己曾在窗前看這條路:那時候它有這麽短嗎?

道路盡頭是白色的鐵欄,是灰黑色的馬路,是來來往往的行人。

他站在門前,呆呆看著他們。

對他而言,整個蟲族都只活在網上。除了皇帝、二皇子和幾個仆人,他誰都不認識。他是備受寵愛的S級雄蟲,棲身的宅邸位於寸土寸金的首都星核心區,但他孤零零地活在所有人視線外,整整二十二年。

……太陽有點太曬了。

白光照得周圍的一切絢爛刺眼。

他迷茫地回過頭,想要找回平時遮陽的屋子。然而,頭頂不是熟悉的天花板,是一把突然出現的傘。

德塔手持傘柄站在他身邊,垂下頭,黑色的發絲一側被照亮,看起來像一片眩目的白。

黑和白一起吵著米阿的眼睛。

他低下頭,閉眼,摸索著往前走,立刻,手再次被抓住,這一次,甚至是直接五指相扣。

“我帶您走,”他的新雌君輕語,“請抓緊我,雄主。”

直到上了車,米阿還暈暈乎乎的。他死死抓著德塔的手,整個扒在人身上。

德塔拉下車窗上的防光罩,將他們包在陰影裏。好一會,米阿才緩過神,發現自己的指甲已經把德塔的手挖出一個紫印。

“抱歉,”他趕緊松手,“我——”

那痕跡就在他眼前消失了。

米阿睜大了眼。他之前也打過二皇子,但二皇子只有A級,愈合遠沒有這麽快。

“別在意。您不需要為此感到抱歉,我的雄主。”對方咬重最後四個音,提醒他兩人的關系,“您似乎不喜歡出門活動,太久不曬太陽,有點受不住強光。”

“……去花園曬太陽沒意思。”

“確實。我們的天性就是征服、擴張、遠行。”德塔輕聲道,“我們不適合籠子。”

“但我們都在宇宙這個籠子裏。”米阿沒頭沒腦地回答。這種想法有時能安慰到他:只是別人的籠子更大罷了。

德塔稍微睜大眼。他的錯愕轉瞬即逝,化作有些愉悅的笑意:“這倒也確實……所有人都在籠子裏。我們只是不同籠子裏的生物,偶爾會被合籠飼養。”

米阿用力閉眼,再睜開。眼前被曬出的紅色和青藍色逐漸消失,他看到德塔坐在他身邊,稍微歪過頭,面對他。他比德塔矮,所以德塔在俯視。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,像一汪凝固的血。

他本能地想一巴掌抽上去。這麽一會,他就快忘了自己打算對德塔懷柔。

凝固的血動了動,眼角彎起:“您看起來好一點了。要喝果汁嗎?”

“不要甜的。”

德塔打開燈,照亮座位。遞過來的果汁有些酸,帶著青草特有的苦,對蟲族而言,這種味道並不難受。米阿小口喝著果汁,情緒隨著果汁一起落進肚子。

“你之前的雄主對你好嗎?”

“這不該讓我說啊,我的個人立場還是太重了,”德塔繞過這個話題,“何況,我也不該對雄蟲品頭論足。還請您饒了我?”

“你就這麽確定我會饒過你?”

德塔露出一種誇張的不安:他是裝的,並且他故意讓米阿知道他是裝的,甚至,他故意讓米阿知道他故意的。

“啊,讓我想想……”他吐出語氣詞時像從喉嚨裏往外哈氣,讓他的聲音顯得輕飄飄的,“您應該割掉我的舌頭,這樣,就說不出您不喜歡的話了。”

米阿:“……雄蟲倒也不會這麽殘暴。”

“不會嗎?”德塔反問,“就連軍雌,都經常帶著傷來上班。更多雌蟲會被活活虐待至死……雄蟲嘛。您放心,我對我的命運有準備。”

“不是,”米阿的逆反心立刻就起來了,“我是說我不是!”

德塔豎起食指,在唇邊晃了晃,指尖壓在上唇。

“您不是?”他故作驚訝,“……這是您喜歡的玩法嗎?”

完全被說中的米阿氣急敗壞,猛地起身,按住對方的肩膀。強悍的精神力忽然爆出,狠狠沖向面前的雌蟲。

德塔的笑容終於消失了。

……很滿。

腦袋像被塞進過多的液體,顱骨撐得發疼。意識與身體的聯系被硬生生切斷,他不得不向內,看到自己的意識海。那片海域已幹涸許久,幹枯的海床片片龜裂,只要掃上一眼,就知道再這麽下去,泥土深處的海水也會蒸發,連同他的理智一起。

然而水來了。

精神力如一場傾盆大雨從天而落,緊接著,意識深處的印記忽然形成防護,阻隔外來的雨水。昔日雄主的印記在試圖維持自己對雌蟲的掌控,但D級雄蟲可憐的精神力在S級面前不堪一擊,屏障被輕易擊碎,水落入海中,打濕那片大地。

德塔聽到自己的呼吸聲。

他幾乎失去了所有感受能力,只知道水在下落,沖刷他的腦子。

德塔,有個聲音在他腦海深處叫他。清醒些。

過往的戰鬥中,即使瀕死,他也能在失血導致的朦朧中抓住最後一線清明,實現絕地反擊。

但現在他要和什麽戰鬥?

精神力不容拒絕地進入他的意識,安撫的方式簡單粗暴又有效,他的身體在為雄蟲的意志和信息素後仰,顫抖的瞳孔因意識不清散開,眼睛逐漸蒙上水霧。

“呃,”他喉嚨裏漏出含混的掙紮,“停……”

太多了。幹涸太久的海域沒辦法留住這些水,它們流向四方,除了反覆沖刷大地什麽都不做。表層土壤變得濕潤,反而阻止水向更深的地方滲透。表面看去,這裏恢覆成一片海;但實際,那些裂痕和幹枯依舊藏在海底。

德塔模糊地意識到,自己正被米阿按在椅子上,腦袋貼著椅背。軀體沈重又毫無反應,他試圖擡手,但大腦找不到自己的手腕。

“停……”他喃喃,“這樣不行……”

雄蟲的信息素跟隨精神力釋放,包裹著他。他的膝蓋開始顫抖,本能在要他順從面前的雄蟲,獲取精神力乃至基因。他是只雌蟲,他生來就該這麽做——

德塔猛地擡起手,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腕。血腥氣在嘴裏炸開,他吞下鮮血,像吞下自己的靈魂。

血色的目光聚焦在米阿臉上。

“雄蟲啊……”他吐出細弱的低語,“再這樣……我的腦袋,會炸開。血會濺你一臉……呵呵,還蠻有趣,是吧……?呃……你要,被我的血,裝飾嗎……?”

米阿冷靜思考。

在涉及自身的大事上,他總是很拎得清:他虐待德塔也只會被雄蟲特權保護,但如果他殺了德塔,那他百分百變回二皇子的籠中蛐蛐。

他收回手,同時撤回精神力。

德塔依舊靠在椅背,腦袋後仰,目光滑向上方。他呆呆看著車頂,身體無意識打顫。剛擡起的手墜回椅面,傷口快速愈合,但血仍然弄臟了椅子。

“……抱歉。”

“什麽?”

“椅子……”德塔緩緩擡頭望向米阿,“弄臟了。”

“這是你的車。”

“已經是您的財產了。”

米阿楞了楞,才想起作為已婚雄蟲,他可以理直氣壯地獲取雌蟲的全部財產。法律上,之前二皇子的財產也是他的,但他從沒指望過染指皇室的東西,所以完全忘了這一條。

“弄臟了我的財產,想怎麽解決?”

德塔還有些恍惚。他困難地想了一會,才從椅子上滑下來,跪在米阿面前。米阿被他嚇了一跳:還是那句話,二皇子是皇室,再怎麽彬彬有禮,也不會真的按所謂雌蟲守則行動。

忽然見到一個全網吹捧的將軍跪在自己面前,即使自己之前下過類似的命令,米阿也嚇得大腦空白。

“……請您,”德塔的話語斷斷續續,“責罰……”

第一次真的見識到雌蟲邏輯的米阿呆立在那。

德塔也是呆的。

他的腦子被對方的精神力沖得一團混亂,只覺得自己站在一片虛無裏,面前有兩條路,一條是奮起反抗把這個雄蟲殺了,一條是老老實實按照學過的內容行動。

他還不想和米阿一命換一命。

所以他必須跪下,就像所有雌蟲一樣,跪倒在雄蟲面前,試圖靠順服祈求一絲憐憫。

……所謂的雌蟲守則。

無論是雌蟲還是雄蟲都被它裹挾。有雌蟲接受,有雌蟲麻木,也有雌蟲憤怒,有些甚至為此叛逃,成為宇宙中游蕩的星盜。

但德塔的唯一感受是冰冷的興奮。

找到對手的興奮。

雌蟲在戰場上所向披靡,敵人不過是一團待宰的肉塊,但對抗雄蟲、對抗精神力、對抗自己的本能,絕沒有那麽簡單。

他充滿期待。

不過,暫時,作為這一次交鋒中的失利者,他願意付出敗者的代價,讓勝者收獲報償。

他低下頭,看著自己垂落的發梢,深吸氣,穩住自己的聲線,又說了一遍:“請您責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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